陳贊一
一個長髮的姑娘，經過街角，看見一個三十歲的男子在擺地攤，他的旁邊坐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。
姑娘看看小販前的竹籠，裡面困著四雙色彩斑爛的野雀，每隻都有手掌般大，籠子的旁邊，放著一張紙皮，紙皮上面寫著：「化痰補精，滋陰壯陽。」
姑娘對著籠子，呆望了一會兒，然後就到超級市場買了一隻急凍雞。回到街角，發現小販和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蹲在竹籠旁邊，他們身邊放著兩隻光滑的野雀，那兩隻野雀除了嘴角有些血絲和頸上沾有一些帶有血漬的小毛之外，全身都沒有一點皮毛，牠們躺在籠邊，偶爾雙腳抽搐幾下。
小販又在剝第三隻鳥兒的皮，只見鳥兒腹上的皮已被剝得淨盡，但雙翼仍不斷地拍動，拍得羽毛也折斷了，吱吱的慘叫聲，刺進姑娘的心坎。
姑娘急步離去。小販剝好了三隻鳥兒的皮之後，就將鳥兒放在膠袋中，那五十來歲的男子，給小販一張百元紙幣，兩張十元紙幣。
男子離去之後，小孩子不停地嚷：「爸爸，我肚子餓，爸爸，我肚子餓。」 小販唯有叫小孩看守著籠子，一個人到麵包店買了一個雞尾包。
回到女兒身邊，他將麵包放在女兒手上，女兒看見麵包，就甜甜地笑了起來。突然，一陣「走鬼」的喊聲，自街口傳來，跟著有幾個小販管理隊員自遠處跑來。
賣野雀的小販立刻一手抱起女兒，一手拿起籠子狂奔，也許跑得太快，震盪太大，小女孩拿不牢麵包，麵包就掉到地上，她不停地哭叫。
麵包，滾到地上，被拚命奔逃的小販和拚命追趕的小販管理隊員踏得碎爛如泥。
小販躲進小巷，另外的小販和小販管理隊員都遠去了。小販從小巷再回到街角去。小販用那帶有血漬的手，抹乾小女孩的眼淚說：「爸爸再買一個麵包給你。」
小女孩聽見之後，又再度淺起笑渦。
小販買了兩個雞尾包，一個給女兒，一個給自己。
正當他們吃麵包的時候，一個「陀地」前來，小販就從袋裡拿出一百元給他，「陀地」滿意地離去，離開前還對小販說：「好生意呀!老闆。」
小販一邊吃，一邊望著野雀在籠子內團團轉，一邊走，一邊吱吱，吱吱地叫著。正當他看得出神之際，一個警察一手提起他，嚇得他正想放進嘴內的最後一口麵包也掉到地上。
姑娘指著小販，對站在身邊的警察說：「這個小販竟然生剝鳥兒的皮，非常殘酷，我希望你控告他。」
小販一手抱起小女孩就想逃，卻被警察一手揪著小女孩的衣服，小女孩大驚，「嗚嗚」、「嗚嗚」地哭將起來。
野雀也在籠子裡「吱吱」、「吱吱」地叫著。
一九九一年十月
摘自陳贊一著: 《小丑》，頁80-82。